想着安家立业，然而靠说媒定婚，已经远远不够。很多小吏，自己都指望着黑市上能买个老婆。

　　钱程再能言善辩，也没法说服人家放弃传宗接代的想法。而且儒家提倡的主流概念，就是以孝道为优先；推崇的道德和礼制体系，就是从家庭开始。先儒一直主张要尽量留下后代，为此连部分违反礼制都是可以。钱程如果唱反调，就和儒家整个理论体系相互矛盾了。

　　钱程自己一直没有后代，已经让一些亲近掾吏觉得不合适了。如今要是再阻挠别人，人心恐怕都会散掉。

　　一切政策，最后都是要靠基层小吏们去执行的，他们消极怠工，乃至故意抵制，那再好的策略也落实不下去。所以，这种事情，钱程等人根本没法管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　　夏洛特也想不出别的方法了。

　　她在骑士团的时候，也处理过黑市的案子。当时乌尼亚的偏远地区，异教崇拜暗中很流行，祭司们经常售卖各种不安全的法术道具，乃至亵渎性质的器物。骑士团屡次打击，都不能根除。夏洛特没有办法，只好给认识的教会高层写信，寻求帮助。

　　主教们讨论之后，回复她说，虽然教会钦佩她的热诚和认真，但这件事恐怕不是很快就能完成的。当地人缺乏的是信仰的熏陶，只靠打击黑市是无法禁绝这些交易的。

　　她那时觉得教会又在念经，不谈具体措施，但现在想想，他们说的确实没错。

　　有了市场说明有需求，那在解决需求之前，打击市场本身是没有用的。取缔黑市不会让交易消失，反而会让价格随着风险一起飙升，甚至形成利润更大的市场。

　　乌尼亚人需要的是取代异教的新信仰，真正有用的方法，是用教士代替祭司，去抚慰和教导当地民众。只有这样，黑市的土壤才会消失。只不过教会一直没有这个实力，所以只能勉强维持现状。后来，凉州人摧毁了当地的宗教社区，用暴力手段重建了基层村社，那些黑市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。

　　这么一想，现在的问题好像也是一样的。

　　被迫对现实妥协，让夏洛特有些失落。

　　她告诉钱程，她现在也能看出来，去关心这些女子，也没什么用了。哪怕她反对，也会有商人私下里去做钱程准备做的事。凉州人里，不缺少有点钱的，肯定会有人盯上“高端市场”，补上“稳定可靠”的这一块。

　　但她最怀疑的是，如果每次都对现实妥协，那道德还能否坚持？妥协到什么程度，让步多少次，才算是合理的？这个标准太灵活了，如果每次都用它当理由，那时间长了，规矩也就失去意义了。

　　这次，钱程也无法回答。

　　夏洛特最后告诉商人，让他把这些奴隶给自己留下。她说，虽然这行为没太大意义，但有些事情，不是因为没意义就可以不做的。

　　然而商人当即表示拒绝。

　　他说，他也能看出来，这位女士应该是位尊贵的主事者，但即使如此，他也不能答应这个要求。因为这批女奴是特别挑选的，有大人物点名要，他实在不敢得罪。

　　钱程其实想说，他才是这里主事的。但商人的话让他颇为好奇，他急忙追问，这是什么人，敢公然索要。

　　商人一开始不愿意说，但在两人的催逼下，还是无奈地交代了。他说，是凉州刺史钱程亲自派家奴来索取的。

　　那人要求他们提供身体条件最好、最美丽的女奴，说钱老爷要充实后宫，谁敢不给，今后就别想在这儿做生意了。不止他，所有商人都收到了这个要求，大家现在正在准备呢。

　　钱程都听傻了。

　　好在夏洛特很理智，一听就知道不对劲。她告诉商人这是无稽之谈，肯定是有人想黑吃黑，冒充长吏诈骗。她说会派人来盯着，顺藤摸瓜，抓捕犯人，让商人配合点。

　　随后，她就和钱程一起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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